（文/朱秩磊）随着近年半导体市场需求的持续增长，芯片产业链各环节人才缺口问题不断显现。《中国集成电路产业人才白皮书（2019—2020年版）》指出，预计到2023年前后，全行业人才需求将达到76.65万人左右，其中人才缺口将达到20万人。智联招聘近日发布的《2023年春招市场行情周报（第四期）》也显示，芯片工程师、人工智能工程师在春节后四周连续霸榜高薪职业前两名，且平均招聘薪酬环比持续上涨，在节后第四周分别达到28422元/月和25148元/月，高于节后第三周的薪酬，高技术岗位有较好前景。
尽管近两年高薪抢人的热潮已开始减退，但是总体上看，我国集成电路行业仍然处于人才需求旺盛期，从业人才短缺痛点问题一定时期内将依然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以“越老越吃香”著称的芯片领域，竟然出现了年龄歧视的情况。集微网获悉，今年一季度以来，矿机芯片龙头比特大陆开始执行员工结构薪酬改革，并且在进行绩效考核时加入“年龄分”，基准年龄之上，年纪越大扣分越多。有涉事员工认为此举违反劳动法，并表示将拿起法律武器维权。
员工不满年龄歧视
一位比特大陆员工王为告诉集微网，在最新的薪酬调整方案中，原本的固定工资调整为基础工资+绩效工资两部分，而绩效工资与职级挂钩，T3x、T4x、T5x三档职级绩效工资比例分别为30%、50%、70%。在绩效考核时，最终的分数还与年龄挂钩，如果年龄超过基准线，绩效就要扣分。
根据集微网获得的一份比特大陆绩效考核细则显示，其中一项绩效打分原则正是职级、年龄对照表。不同职级均设置了参考年龄，在某个职级上，年龄每大一岁，绩效分减一分。
“比如应届博士默认职级T2，参考年龄25岁，会减多少分？”已经有十多年芯片设计经验的王为表示，他入职2年左右，当时职级划分方案也是刚推出，没有参考性，定的职级比较低，仅T32，今年升了一级。根据这份打分细则，年近40的他无故就要被扣掉近10分绩效分，最后得分很低，很难合格，毫无疑问会被扣工资。
要培养出一个合格乃至优秀的芯片设计工程师至少需要数年，巨大的时间成本决定了岗位竞争力。其次，设计经验也是芯片行业非常宝贵的价值，所以如果从事芯片行业的工程师，按理说是不应该会出现“中年危机”的。
“薪酬改革、根据绩效考核评定薪资这些无可厚非，但是以年龄来划分工作成果，这显然不合理甚至已经违法了。”王为气愤地表示，“我才40来岁，自认正值当打之年，年富力强，而且芯片设计看重经验积累，可以说是越老越吃香，凭什么进行年龄歧视？”
王为表示，比特大陆已从北京公司开始执行这一方案，如果不同意签字的员工，则拿赔偿走人。他认为这就是变相逼员工同意降薪，否则就走人。
“过去一段时间以来，公司推行年轻化政策，规定超过35岁不能当一线经理，现在管理层全是年轻人甚至应届生，比如有一个副总经理是去年7月份刚毕业的。”王为透露，“虽然招了很多应届生，可能也确实有能力强的，但是干活大多数还是社招的‘老’员工。”
晋升无望、薪资无法拿足全额，可能还要被能力不如自己的年轻人PUA，比特大陆许多“大龄员工”早已怨声载道，在脉脉等职场社区大吐苦水，少部分员工已准备通过各种途径维护自身权益。
目前比特大陆IC设计业务主要在北京比特大陆和算能，前者主要进行矿机芯片开发，后者则是AI芯片和RISC-V CPU开发。
今年1月，比特大陆刚推出新一代新矿机S19j Pro+，算力高达122T，功耗3355W，能效比27.5J/T，整体性能相比S19j Pro提升10%。“公司的芯片一直保持快速迭代，矿机芯片平均4个月左右就更新一代，算能也几乎一年一代，所以研发部门一直保持高强度工作。”王为表示，“由于年轻人比例高，这次绩效改革涉及的人员不算多。对年轻人来说几乎不受影响，所以基本都签字了。”
薪酬制度调整或不合法
资深人力资源总监小美告诉集微网，劳动合同法第四条规定，用人单位应当依法建立和完善劳动规章制度，保障劳动者享有劳动权力、履行劳动义务。用人单位在制定、修改或者决定有关劳动报酬、工作时间等直接涉及劳动者切身利益的规章制度或重大事项时，应当经职工代表大会或全体职工讨论，提出方案和意见，与工会或职工代表平等协商确定，而不能自行其是。
“劳动立法如此设计，正是为了避免用人单位自定霸王条款，侵犯劳动者权益。”小美强调，“薪酬制度的调整无疑是与员工利益直接相关的，如果比特大陆在执行新规章之前，没有与员工代表大会或全体员工讨论协商，显然不符合法律规定。”
根据比特大陆某矿机器件供应商的招股书，比特大陆在2022年上半年营收规模仍保持增长，与同行业一致。而上市矿机制造商嘉楠耘智业绩显示，2022年一、二季度营收增幅分别达到236.67%、52.74%。根据该供应商与比特大陆的访谈，后者2022年上半年业绩较2021年同期仍持续增长。据一位业内人士则分析，比特大陆2022年营收或超过100亿美金。因此，资金问题应该不会是造成比特大陆这次薪酬改革的主要原因。
据了解，比特大陆推行薪酬新制度前并未与员工进行协商讨论。天眼查还显示，比特大陆近年来与员工劳工纠纷不断。作为一家曾经冲刺IPO的全球企业，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操作，仍然令人费解。而据王为表示，比特大陆的法务“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王为也表示，准备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利益。
王为的故事相信在整体就业市场中也不是个例。随着我国人口结构的演变，劳动者平均年龄呈现不断上升趋势，与年龄相关的职场焦虑日益显著，年龄歧视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不乏一些企业认为35岁意味着工作热情和工作精力下降，而忽视产业转型升级所需的人力支撑和资源经验储备。尤其在半导体行业这样注重经验积累、高层次人才匮乏的领域，“年龄歧视”与市场需求趋势背道而驰，极易造成就业市场人才浪费与断层，增加劳动者焦虑，重则引发一系列经济和社会问题。
对此，去年的二十大报告已经强调，要消除影响平等就业的不合理限制和就业歧视，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曾提出，要坚决防止和纠正性别、年龄等就业歧视，着力解决侵害劳动者合法权益的突出问题。今年两会以来，全国多地公务员考试已放宽35周岁限制，在破除年龄歧视方面率先进行引领和示范。
值得注意的是，就业年龄歧视之所以普遍存在，重要原因是缺乏明确、直接、有效的法律和政策依据，执法和监督部门难以开展有针对性的行动，使用人单位存在年龄歧视行为的违法成本极低。因此相关法律制度的完善迫在眉睫。
矿机芯片巨头遭遇多事之秋
就在薪酬改革事件发酵的同时，近日媒体又爆出比特大陆因个人所得税代缴问题违法被罚2400余万元。上述分析人士指出，去年以来比特大陆就存在税务问题，这次罚款相较比特大陆每年缴纳的巨额税款相对较少，涉及个人所得税的严重性也较低，不过此举也凸显中国政府开始对加密货币行业进行税务稽查。
2013年，比特大陆推出搭载55nm芯片的蚂蚁矿机S1，凭借低功耗在当年第一轮比特币牛市中一炮打响。在2018年计划港股上市时，比特大陆估值达到120-150亿美元，一度垄断接近九成的比特币矿机市场。2018年后行情急转直下，币价暴跌、竞争对手涌现，2019年詹克团、吴忌寒两位创始人陷入夺权风波；随后经历席卷全球的疫情，以及2021年5月我国监管部门出台政策限制比特币挖矿和交易行为。市场浮沉之下，称霸“矿圈”的比特大陆多次冲击IPO失败。
2021年初，创始人内斗以比特大陆分拆结束，BTC.com、比特小鹿与海外矿场以9000万美金估值分拆后，归属吴忌寒团队；比特大陆其他业务（矿机、AI、蚂蚁矿池、国内矿场等）归属詹克团。詹克团为其统领下的比特大陆乔迁写下“无数因缘创比特，栉风沐雨启心台”的祝福，但是从当前该公司难以理解的内部管理来看，似乎仍未从内斗、分拆后的混沌中走出。
比特微、亿邦国际、嘉楠科技、比特大陆在2017-2019的市场份额变化 图源：硬氪
另一边，竞争者正在迅速逼近。昔日的矿机三巨头中，嘉楠科技、亿邦国际已分别于2019、2020年成功登陆纳斯达克，詹克团想要竭力摁住的比特微，据悉也已在2021年初秘密向SEC递交上市申请书并已通过，更是在迅速蚕食比特大陆的份额。
而根据Gartner的数据，曾经名列大陆IC设计前五名的比特大陆，已在不断的风风雨雨中跌至去年的20名之外。
（注：文中王为、小美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