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观察：美国出口管制延伸至云计算，影响几何？

集微网报道 （文/陈兴华）继限制对华出口高端GPU芯片后，美国正在封堵中国获得AI算力的另一条途径——云计算。近日，美国政府联邦公报官网公布了商务部一项新的提案《采取额外措施应对重大恶意网络活动的国家紧急情况》，以限制利用美国“基础设施即服务”（IaaS）云计算平台训练AI大模型的行为，并要求美国云厂商落实“了解你的客户程序（KYC）或客户识别程序（CIP）”，包括披露外国客户姓名和IP地址等详细信息。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不忘强调这一举措的“合理性”，声称美方正在尽其所能阻止中国获得训练大模型所需的算力，但如果中国绕开限制利用美国的云计算训练大模型，又有什么意义？

从背景上看，美国封堵云计算早已有迹可循，特朗普政府时期就发布了第13984号行政令，授权商务部要求美国IaaS提供商验证美国IaaS产品的外国客户身份、保存相关记录等。随着人工智能迅猛发展，2023年5月、6月，美国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CSET）和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联合发表了《控制通过云服务访问先进计算》系列报告，指出美国出口管制政策虽然已经限制向中国出口先进芯片，但由于云计算服务不受出口管制影响，中国公司通过云服务提供商（CSP）访问受控芯片同样不受限制。此后，业界盛传美国将执行云计算禁令，直至去年10月30日拜登签署第14110号“关于安全、可靠和可信的AI行政令”。

而美国商务部这项最新提案正是以第13984号和第14110号行政令为法律依据，核心内容包括要求美国云计算公司通过“了解你的客户程序或客户识别程序”，以验证注册或登录美国云计算账户的外国人身份。如果经过CIP发现“外国人”使用其云服务，并且用于训练具有“潜在用于恶意网络活动的能力的AI模型”，那么美国IaaS提供商必须向商务部提交报告等。此外，拟议规则还要求美国IaaS提供商以及外国经销商构建维护、保护和获取在验证客户身份过程中访问相关客户信息记录的程序，以及要求美国IaaS提供商必须每年向商务部提交CIP各类认证表，包括用于验证外国人身份的机制、服务、软件、系统或工具描述等。

由于官方文件相对克制没有“指名道姓”，雷蒙多在接受采访时便明确指出，“我们不能让非国家行为者、中国或我们不希望访问我们云计算系统的人来训练他们的模型… 这是一件大事。”因此，这一举措被视为美国在AI领域对中国采取的新一轮围堵策略，而且在中美科技竞争大背景下得到实施的概率极大。根据文件显示，这项提案的公众意见征集期将在90天后结束，即2024年4月29日，届时美国将根据收集到的意见对提案进行最终修订。但由于新提案借鉴了金融行业的KYC各项严苛细则，不仅会过度提高美国公司合规成本及损害其竞争力，而且对美国商务部提出更对新的尽职调查要求，这便给执行层面带来许多不确定性。

不过，根据提案的拟议规则内容，也可以看出一些具备相对确定的内容和政策导向。首先，其没有采取与芯片出口管制同等的策略，而是聚焦在通过受控芯片获得的云服务层面。由于《出口管制条例》（EAR）只适用于实物商品、软件和技术，目前难以应用在云服务层面，如果要限制美国公司向中国实体提供云计算服务，就需要对出口管制法规进行较大幅度的修改调整。因此，不难解释14110号行政令指示商务部长在90天内完成制定相关法规，而雷蒙多可谓赶在最后期限前完成，以及提按拟议规则把限制云服务的范围仅控制在与芯片硬件最为接近的“基础设施即服务”（IaaS）。鉴于“软件即服务”（SaaS）和“平台即服务”（PaaS）基本不涉及硬件以及与大模型训练关系不大，暂没有放入新提案的拟议规则。

其次，美国商务部把限制云服务的主体范围仅控制在“美国IaaS提供商”，排除了没有注册在美国的中国或第三国云服务商，以及美国公司单独设立的外国子公司（如中国AWS）。据此，这一举措较商务部芯片出口管制的“美国人”规则等适用范围相对缩小，但也不排除被商务部BIS长臂管辖的可能性。2022年12月，美国国会扩大了BIS的监管范围，赋予其禁止任何“美国个体”支持“外国军事、安全、情报部门”的权力，即使涉及的基础项目并不在EAR的管辖范围之内。而随着相关政策陆续推进，美国云计算服务商亚马逊AWS、微软Azure和谷歌云将不免受到波及影响，但这些科技巨头正处于云计算收入和利润大增的发展态势，极大可能性并不会因为失去一部分来自中国客户的收入而“死磕”美国政府。

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拜登政府第14110号行政令设定了一个阈值作为美国云服务商的“开关”。鉴于大模型是在一群连接紧密、运转迅速的计算机上训练，如果有正在开发大模型的美国云服务商客户需要强大的计算能力，美国云服务厂商需要向政府报告客户的使用情况等。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监测部分中国大模型的发展情况，但美国会做何决策仍不得而知。如雷蒙多所言，“我们正在努力获取这类信息，至于如何处理取决于发现了什么”。可见这一策略将为全球AI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带来新的挑战和变数，甚至可能引发新的贸易和技术冲突。对此，租用亚马逊AWS、微软Azure云服务的中国企业将需要及时做好应对策略。

至于美国推进云计算禁令的影响，若仅限制提供用于训练AI大模型的云服务，其影响将较为有限。据了解，亚马逊AWS和微软Azure在中国均是通过代理合作开展业务。IDC中国2023年《中国公有云服务市场跟踪》报告的数据显示，亚马逊AWS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为8.6%，而微软Azure的市场份额归类为Others。另据中国数据出境的相关法律限制，以及鉴于亚马逊AWS和微软Azure在中国大陆尚未正式开展AI训练云服务业务，使用其AI训练云服务的中国企业十分有限，因为相关中国用户主要以做跨境电商等出海业务为主。

目前，阿里云、华为云、腾讯云、百度等国内多家云服务提供商均已发布自研AI大模型，相关大模型的训练工作均在国内的算力平台完成，但很多中小模型公司因无力自建算力平台更倾向于租用云计算训练大型。但国际厂商的云服务租赁价格通常也较为昂贵，例如2023年3月英伟达与微软云Azure、谷歌云等平台合作推出的算力月租服务DGX Cloud，实例价格为3.7万美元/月，包含8个A100或H100加速卡，选择租用1000张（125个实例）加速卡一年就需要3.8亿元。如果美国云计算出口管制落地，短期内依靠相关云服务的出海企业以及缺乏足够资金自建AI计算中心的中小型研发与模型管理维护企业将受更大影响。

但从长远发展而言，随着全球AI技术的不断进步，各国之间的竞争和合作将更加复杂。美国云计算管制将进一步推动中国企业转向其他国内云服务提供商或自建云基础设施，进而导致市场份额重新分配，毕竟大模型训练可能会涉及敏感数据，使用美国云服务也存在一定数据安全隐患。同时，美国这一举措也可能促使中国加大对本土云服务提供商的支持和发展，以及推动国内AI大模型厂商提高自身技术能力，减少对外部云服务的依赖，以及加速自主创新和研发。由此，在人工智能发展治理攸关全球经济科技发展乃至人类命运的背景下，美国的云计算管制除了可能阻碍国际重要合作，反而势必还将促进国内云计算和AI企业的变革发展。

参考资料：

《采取额外措施应对重大恶意网络活动的国家紧急情况》，美国联邦公报官网；

高举轻放：美国对中企使用美国云服务的限制新规，“东不压桥研究院”公众号；